夏瑾带宁焱和邵衡去的,是老房子附近的一家小吃店。
这家店开了三十多年,她父母还没搬去京市的时候就在了,原先做的都是街坊邻居的生意,近几年探店的人多了,靠着新媒体火了一把,竟也成了一处网红打卡点。
夏圣明和秦卿是小吃店的熟客,与老板有些交情。从前每次回青市探亲,都会带夏瑾过来照拂生意。
夏瑾毕业后刚回青市时,隔三差五也会来捧场。后来这家店排队的人多了,她怕麻烦,慢慢就来得少了。
但老板和老板娘还记得她。
见她带了朋友,特意叫小孙子收拾了摆放玩具的桌子,给他们空出几个位子,免了排队等座的时间。
三个成年人,坐着小马扎,围在小朋友的玩具桌旁吃面,这情景怎么看怎么滑稽。
尤其宁焱和邵衡都是身高超过1米8的大长腿,夏瑾怕他们俩憋屈,主动提出再买点东西,换到隔壁店面去,却遭到了拒绝。
“没必要。”邵衡说,“这样挺好的。而且你们青市人,不都喜欢坐小马扎上吃面吗?早上的时候,路边上一条全是。我们今天也算是体验了地道的青市风情了。”
老板娘在一旁看顾小孙子,闻言直笑。
“你们从哪儿来的呀?”她问邵衡,“我们这热干面能吃得习惯不?”
“我们从京市来的。”邵衡回答,“热干面大学的时候我们在京市经常吃,不过都没您这儿的好吃。”
老板娘被他哄得喜笑颜开,大方地给他们仨各加了一个卤鸡蛋和面窝。
夏瑾刚才听邵衡提起时就想问,这会儿他又说了一遍,她终究没能忍住:“你们俩很喜欢吃热干面吗?大学的时候还经常去吃?”
夏瑾喜欢热干面,是受了父母的影响。秦卿自己会做,周末得了空,会给他们煮来当早餐。
但京市很少有正宗的,大学食堂里的更是跟“热干面”八竿子打不着,而且难吃得无法下咽。
所以夏瑾很好奇:邵衡和宁焱的味觉究竟要怎样异于常人,才能做到“经常去吃”?
“不是我喜欢,是你们宁总喜欢。”邵衡往自己身旁指了指,“说实话,在今天吃到正宗的热干面以前,我一直觉得他有病。”
夏瑾有些错愕。
在她和宁焱关系好的那几年,她从未听他提到过。
“不是你说的么?我们俩喜好都不一样,怎么做朋友?”宁焱掀起眼皮,淡淡地看她一眼,语气不咸不淡的,听不出情绪。
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,夏瑾愣在了当场。
她的确说过这句话。
在彻底决裂的那个晚上。
事实上,不仅仅是这一句。
她那天说过的,还有更狠、更伤人心的。
如果他全都放在了心上,并且一一去实践的话——
夏瑾低下头,将脸深深埋进碗里,用搭下来的刘海掩盖自己眼里的雾气。
瞧见气氛不对,邵衡冲宁焱使了个眼色,宁焱却仿佛没有看见,视线始终停留在夏瑾的身上。
他的眼神很难看懂,像是难过,又像是不忍。
邵衡撇开脸:得嘞,他不掺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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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碗面吃完,夏瑾的情绪也调整得差不多。
邵衡提议去她的老房子看看——给夏圣莲一个警告,顺便再拜访下他母亲的好友李阿姨。
李阿姨在家,见了邵衡很高兴。问完他母亲的近况,便进入正题:“对面还没有搬家呢!不过她家儿子走了,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。”
夏瑾很清楚,自己今天那一番话,唬不住赵俊。
他为了学位,肯定还得纠缠。
家里的锁被换掉了,她没有敲门,而是找了个贴在墙上的小广告,直接打电话叫人来开锁。
师傅开锁的动静不小,夏圣莲出来准备骂人,见到夏瑾,立刻收了声。
“小瑾。”她舔着脸笑,又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,“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?”
“我那天打过招呼让你们搬家的。”夏瑾冷着脸,问:“你怎么还在?”
“小俊已经听你的话搬走了。”夏圣莲弓着腰,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,都表现得很是卑微,“以后还是我一个人住这里,行不?”
“不行。”倘若夏瑾今天没碰见赵俊,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,说不定心一软,就吃了她这一套。
“你和你儿子没商量好话术吗?”夏瑾想笑,“他今天还求我,让我把他儿子——也就是你孙子的户口迁过来,在这边上学。”
赵俊很显然没跟夏圣莲通气,以至于她有一瞬的惊慌。
“不是……”她想要反驳,却在短时间内想不到好的理由,只能不住地重复:“不是他说的那样!”
“不管是不是他说的那样——”夏瑾不耐烦地打断她,“我带了律师过来。”她转头示意邵衡。
邵衡上前一步,很有范儿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,向夏圣莲宣布:“我受夏瑾女士委托,为她处理这一桩非法侵占的案件。如果您不在限期内搬离夏瑾女士的住所,我将会按照夏瑾女士的意思,对您进行起诉。”
夏圣莲睁大了眼,不敢置信地看着夏瑾:“你真的要告我?”
夏瑾冷淡地:“在这种事情上,我从不开玩笑。”
“好啊……真好!”夏圣莲忽的笑了,然后扯开喉咙:“街坊邻居们都出来看啊!我亲女儿要把我从她家里赶出去了!她还要告我!把我送去坐牢!”
因为上次夏瑾的控诉,加上李阿姨的宣传,楼里的邻居们多少都了解他们家的情况,所以这会儿没多少人出来看热闹——就算有,也不是站在夏圣莲这一边。
夏圣莲一屁股坐到地上,不顾形象地干嚎,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着夏瑾的不是:“只顾自己过好日子,跟我们断绝关系,不认亲妈亲弟弟!”
“得了那么多赔偿金,都舍不得拿出一点给她弟弟娶老婆!”
“现在就连这么破的一个房子都要收回去!不给我住!”
“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!”
“不如死了算了!”
夏瑾面无表情地听着,内心没有一丝波动。
倒是李阿姨气愤地替她回怼了几句,但也被她拉住,以免浪费唇舌。
而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,开锁师傅已经按照宁焱的指示,把门上的旧锁芯拆卸下来,并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同款新锁芯。
宁焱拉开夏圣莲,“啪”地一下把门关上。
他掂了掂新的钥匙,冲着夏圣莲:“您可以去找新的地方住了。”